也难怪,当初爹娘给他取名“家福”,就是指望他给这个家带来好运,可他不争气,没完成这个规定的任务。随着老二、老三相继到来,都要吃饭和上学,家里的情况反而一年不如一年了。这样一来,挨打就成了刘家福的家常便饭。老爸不愧当过兵,尽管跛了一条腿,打起人来还是异常凶猛,仿佛视儿子如仇敌一般,动不动就让他跪在地下,或干脆把他吊在树上,拳脚相加还不过瘾,少不了要用棍棒、扁担补充一阵。自从老三家禄受宠以后,刘家福挨打的频率更高、力度也更大了,以前老娘时不时还出来拉扯一下,后来见无力阻止,干脆也不再管他。事实上老娘也经常挨老爸的打,但在对家福“不争气”这个问题上,爹娘的态度是一致的,不会用心来保护他。有一次刘家福的鼻腔被打破了,血流的满脸满嘴都是,老爸这才有点看不过,从厨屋里拿了一个大瓷碗出来,接了大半碗血,然后又举起棍棒,逼着他当场喝下去。
在拳脚和棍棒下长大的刘家福,身体却挺结实,手臂上和肩膀上,肌肉一块一块的还很突出。老爸认为这是他的功劳,每当有人夸奖家福的体格和耐力时,老家伙就自豪地说:“那有什么,还不是老子打出来的!”,家福也觉得老爸说的有一定道理,老子打儿子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的,何况还打出了不错的结果,所以他也从不记恨什么。
几年过去了,刘家福一直默默地预谋着远走高飞。对他来说,走是迟早的事,只是从没有跟爹娘说过,也不打算说。他是家里的长工,要是说出来肯定就走不成了。
就在一个月前,远在天堂打工的水根来了一封信,说那边有工地要人,叫家福赶紧过去。水根是同村乡亲,又是刘家福初中时的同桌,他的信让家福下了最后的决心。
“爸妈,我到天堂去了。你们自己保重,别找我。”
天还不亮,刘家福写下这么个字条,想来想去,还是放在老爸经常吊打他的那颗树的树杈上,然后就上路了。
出来时老家还是冰天雪地,可天堂却热得不行,一眼看去,尽是短袖衫和五颜六色的裙子,水果摊上更是五花八门,最多的是西瓜,有完整的也有切开的,红彤彤的很是刺眼。怪不得叫天堂,原来冬天也有西瓜吃,加上天热,又省了不少买衣服、买被子的钱。
同一个地球同一个国家,区别这么大,真想不到。
走出车站大门,一眼就看到水根站在那里朝他招手,刘家福心里一下子就踏实起来。水根来这里打工快两年了,混了个蓬头垢面,一点不像发了财的样子。
刚见面,还没寒暄几句,水根就对刘家福说:“有个不好的消息要跟你说。”
“怎么了?”刘家福紧张地问。
“咱们先走吧。”水根帮他提起一件行李,“回去再说。”
刘家福跟着水根坐上一辆摩托车改装的小三轮,大路不走,专门从巷子里钻来钻去。水根说这种车不准进城的,只能在长途站附近偷偷拉客。
三轮车七拐八弯,又穿过一段沙土路,最后来到一幢盖了一半的大楼旁边。
这是一排乱糟糟的工棚,是那种用竹竿搭起来的简易房,没有窗户,一进里面就黑乎乎的,只隐约看见有很多床铺并排摆开,床上清一色的只有席子和枕头。水根领着家福,在众多床铺中找到自己的那一张,“你先跟我在这儿挤挤吧。”
待刘家福在床铺上坐下来,水根才吞吞吐吐说出那个不好的消息:原先他们这个工地的老板又有一个新项目准备开工,需要添加人手,他才写信让刘家福过来的,可老板没料到眼前这个项目不好卖,投资收不回来,建新项目的资金就跟不上,只好暂停了。
“我前两天才听到这个消息,你已经在路上,再写信也来不及了。” 水根说,“不过反正你早晚要出来的,既然来了,就先在我这住下,过些日子再看看情况怎么样。”
“哦”。刘家福应了一声,只觉得脑子发木,没再多说什么。
“出来混也不容易,别看我打肿脸充胖子,还给家里寄钱,其实我这两年可没少受罪,以后你就知道了。”水根叹口气又说,“不过话说回来,不管怎么样,也比在家半死不活地憋着强。” |